​《霸王别姬》凭何成为华语影片的巅峰之作？程蝶衣缘何自刎于舞台

《霸王别姬》凭何成为华语影片的巅峰之作？程蝶衣缘何自刎于舞台

《霸王别姬》这部电影对于我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是因为从九十年代一直不断地听到它的名号，自2003年张国荣去世后，

该片似乎比他生前更加受到关注，对于《霸王别姬》的赞誉似乎再一次达到了一个巅峰。

那么这部电影何以成为华语影片的巅峰之作？

有人说是因为有张国荣的精彩演出。然而一个演员是无法使一部电影整体而言具有某种高度的。

这部电影之所以被几近封神，不仅仅是因为演员传神的演技，更重要的是它揭示了社会和人性。

01，这是一部直击人性丑恶的电影，在时代背景的作用下，人性中的丑恶，被尽数催生。

该片由汤臣影业公司出品。

《霸王别姬》以倒叙的手法开场，强光下在隐约的《歌唱祖国》的背景音乐声中，

虞姬（程蝶衣）轻轻牵着霸王的胳膊以袅娜着步子缓缓向体育场的舞台走来。

我们从影片整个故事可以得知，段小楼和程蝶衣曾是名震北京城的京剧名角儿，

但在重逢需要走台时却只能在体育场，这个细节足以说明，

当时的京戏已经末落到没有舞台的地步，而体育场的看门人与段小楼的对话，

也向观众交代了程、段已分别十一年，此间段小楼两次记错了时间，程蝶衣进行纠正，

从这些细节我们大约能感受得到，程蝶衣对两个人之间的分合更在乎。

虞姬和霸王在一起唱戏，已不是第一次，在强追光的舞台背景下，镜头转到了民国。

正式拉开程蝶衣悲情的一生。

程蝶衣小时候还是一个眼眸极其清秀的小豆子，然而当妓女的妈妈养不起他，将他送到了戏园子，

为了能让小豆子留下，妈妈切掉了小豆子的六指，当然有人说切掉这根六指意味着切掉了男根，

对此，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乔治向来不愿意对很多事情做过度的解读，

我们权且将他仅仅视作无用甚至影响美观的六指，小豆子留在了戏班。

戏班的生活是很痛苦的，每天有繁重的基本功练习，动作、唱腔、台词错了，

都要挨关师傅一顿毒打，小豆子被师傅选来演青衣，可他却老背错台词，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小豆子总是将我本是女娇娥这句说成是我本是男儿郎，也因此总是挨打，

因为在他的心里，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此时是有争议的，他当时认为自己是男的。

甚至在戏园子班主那坤来选角儿的时候他照样说错，最后被段小楼用烟袋杆戳了嘴方才唱对。

有人说此处有性暗示，意为段小楼破了程蝶衣的处，我们且不往那么隐晦的寓 意方面想，

仅仅从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来看，程蝶衣被段小楼用强暴的方式提醒后，终于唱对了词，

而这个情节，也意味着程蝶衣从性别上，已变成了女性。

也开启了他和段小楼在京剧事业上的鸿运，他俩成了角儿，也成为舞台上的霸王虞姬。

然而事业上的辉煌却并未改变他们的悲剧的命运，反而更加放大了他们命运的悲剧色彩。

程蝶衣因为完美的演绎了虞姬先被张公公糟蹋后又成为袁世聊另类爱好的玩物，

段小楼逛窑子认识了菊仙，娶了菊仙，但菊仙为了在混乱中救霸王导致孩子流产，

段小楼最终在政治运动中为了自保背叛了程蝶衣更背叛了菊仙，最后菊仙在绝望中自杀。

而程蝶衣也未能免俗，在时代和命运的裹挟之下，

他将所有的不满都在“运动”中抛向了段小楼和菊仙，这是他对这世界的报复，

而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报复——他将自己彻底与段小楼划清了界限。

无论多么信誓旦旦的感情，一旦和生死荣辱沾上边，一旦遭遇背叛和逼迫，

都变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但这绝不是电影中的人性，

而是真实的存在过并存在于每个人内心的恶，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纷纷被连根拔出。

这些丑，任是程蝶衣再华丽再浓重的妆容也无法掩饰的，这就是人性之本真。

因为残酷而发人深省，因为真实而直击人心。

这一段是该片的重场戏，也可以说成是该片的精华之所在，它将整个时代的痛影射到人物身上，

引起人们的共情，进而进行人性的批判和自我剖析：如果我们是剧中人，又当如何选择呢？

这是从那段历史时期走过来的人的真实心路历程，

也是没有经历过的我们能够感同身受的真实。没有谁敢说能比程蝶衣和段小楼更正直更勇敢。

从来没有任何影视作品能如此深刻的挖掘人性深处的劣根性，

也从来没有任何影视作品能将时代的痛投影到个体之上进行如此深刻的批判。

也因此，《霸王别姬》才在华语影坛上有了如此之高的地位。

然而这部电影，也只有在那个正在进行自我批判的历史时期才能拍出来，

正如陈凯歌后来在访谈中所说，他现在拍不出《霸王别姬》这样的电影，

是因为一部好作品的出现，除了个人的能力，还要依托于时代的作用力。

02，人性远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善与恶总是相互较着劲儿伴随着人的一生。

我们发现，整部《霸王别姬》里没有好人，

即使拥有主角光环的程蝶衣最后也堕落到抽大烟当众揭发自己挚爱段小楼和无辜的菊仙的地步，

关师傅从总体上来说是一个将自己毕生心血奉献在教学授业的讲台上的好老师，

但他对徒弟的毒打任谁也难以觉得他是一个有爱心的老师。

倒是将程蝶衣当作玩物的袁世卿更接近于真霸王，至少他对于京剧和程蝶衣是有真情在的，

但可惜他为了在法庭上救程蝶衣反而遭程蝶衣的背叛，最终在解放后因历史问题被枪毙，

这个人甚至看起来比《霸王别姬》里的任何人都来得纯粹和干净。

影片以突破以往对于善恶评判的标准对每个人物进行简单而又有力的刻画，

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着墨不多，但均抓住了精髓。

关师傅虽然是个好老师，但他的教育方式太过残酷；

袁世卿表面看是玩相公文化的民国纨绔子弟，但实则却是一个有真性情的真霸王；

段小楼表面上敢于抵抗权势，但当真正的恶势力到来的时候，他却屈服了；

而整部影片中最让人敬佩的人却是妓女出身的菊仙，如果她不是妓女，

这个人物就是《霸王别姬》中值得人理直气壮歌颂的一个人物，

但我们仍要给菊仙竖大姆指，她的对段小楼的从一而终才是真虞姬，

而程蝶衣到最后当段小楼背叛他时，他的表现远不及菊仙来得让人敬佩，

他和段小楼都配不上虞姬和霸王的名号，

反倒是妓女菊仙和纨绔公子袁世卿可称之为虞姬和王。

但这两个人物，却一出场就有污点，一个是出身窑子的妓女，

一个是民国纨绔子弟的代表人物。两个有着明显坏人身份的人，却最终在品质上超越了好人，

这部电影对人性的剖析，十分的客观。

如果说这部影片中最纯粹的是哪个人物，那就是程蝶衣收养的小四。

他是《霸王别姬》中毫无争议的坏人，他坏得非常纯粹，

他也是程蝶衣被张公公糟蹋之后捡到的弃婴，

这里有一层隐喻，小四就是程蝶衣和张公公所生的封建余孽，注定是要害程蝶衣的，

这是他难以逃离的宿命，仿佛在一开始时就已写好结局。

将小四写成纯粹的坏人，足以说明，人们对于封建思想的痛恨。

不得不说这部电影的反讽意味之浓烈令人看后陷入沉思，对人生和人性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03，程蝶衣的死，象征着文艺难以脱离阶级性而单独存在，京剧要想活下去，必须顺应时代的潮流。

很多人都提出疑问，程蝶衣为什么在迫害中没有选择自刎，而选择在和平年代自刎于霸王面前？

他一直等待着段小楼，他的人生无法实现从一而终，但他可以实现舞台上的从一而终。

从学戏到成角儿，再到遭遇运动的迫害，程、段二人几分几合，菊仙的死，

使程蝶衣和段小楼更清楚的认识到对方以及自己的内心，

与其说他们对生活失望更不如说他们对自己已经失望。

再相逢也只能捡拾起残破的回忆，而段小楼对程蝶衣始终是愧疚的。

从成名后，段小楼接受了程蝶衣对他的好，但却拒绝了这份好所承载的深情，

段小楼的骨子里是自私的，而这种自私被他表面的仗义所掩盖。

他只有霸王的霸气，却不曾有霸王的英雄气。

这正如生活中的我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直，但真正到了利益当头的时候，

人性中自私的东西都会不期而至，段小楼是最接近于生活中的我们的人物。

很难用好和坏来评价他，对于程蝶衣亦如是，作为一个京剧演员，

他是优秀的，以情感的视角出发他也是真挚的，但是从主流价值观去衡量他，

他却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同性恋、抽鸦片以及对菊仙各种有意无意的伤害都让人难以赞美他。

然而程蝶衣这个人物的魅力却正在于他是一个将美与丑凝炼于一身的人，

他的真性情，他的纯粹，他的人戏不分都是令人动容的，然而在时代的强大作用下，

他绝望了，他被撕裂了，他的情感失去了依托，他的精神支柱——纯粹的京剧艺术，

被时代的洪流注入了他不喜欢的东西，与段小楼十一年重逢后，

他完成了他最后的一个心愿：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程蝶衣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舞台，不是万众注目的舞台，而是只有段小楼的舞台，

虽然真实生活中的霸王意气已尽，但舞台上的霸王还在，程蝶衣在此时自刎，

也算是给自己悲情的一生，勉强的画上了一个“从一而终”的句号。

也使世人明白——从一而终，只是理想中的愿望，现实中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并不是你主观上想，就能实现的，菊仙是，程蝶衣也是。

个人的力量始终无法对抗时代的力量！